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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歲黃埔老人的世紀回眸

日期:2017-09-20 09:53 來源:《黃埔》雜志 作者:朱小仲口述 朱農(nóng)埔整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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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生于1917年11月18日,百歲老人了。世紀人生,雖談不上轟轟烈烈,也算有一番經(jīng)歷,其中得與失、順與逆、錯與對都有過,這也是一個平凡革命者在所難免。但無悔一生,我應是做到了。如今,體力不行,頭腦尚可,回想往昔親歷,清晰如初,當年患難戰(zhàn)友,大多仙逝,但他們的事跡和精神,仍在我心中,磨滅不了。希望我的世紀回顧和反思,能給兒孫們留下有益的人生借鑒。

  身在黃埔 心向延安

  我出生在廣東梅縣雁洋鎮(zhèn)橋溪村。橋溪村坐落在五指峰背的山坳盡頭,風景秀麗,但山多田少,土地貧瘠。我家只有薄田二三分,為生計,我父親、大伯、三叔都到梅縣城當?shù)陠T,母親和嬸子則以針線活幫補家用。我四叔季煒,讀書勒奮,考取了官費留學,就讀日本東京帝國大學化學系。與不少梅縣人一樣,我父兄弟三人后來也遠渡南洋謀生。不幸的是,三人竟然在五年內(nèi)先后去世。那時我才小學二年級。頓失依靠,我家只好搬回偏僻貧困的橋溪村。我母親是典型的客家婦女,胼手砥足,上侍家婆,下育幼子,家境十分艱難。我在勉強讀到高一就輟學了。當時,母親想讓我到縣城當?shù)陠T。我在丙村中學時喜愛讀書,受20世紀30年代的進步文學影響,希望繼續(xù)求學,使自己能成為一個更有文化的人,便離開了家鄉(xiāng),尋覓人生出路,輾轉(zhuǎn)汕頭、廣州,考入了公費的燕塘軍校。

  1935年,我冒充高中畢業(yè)生,考入了陳濟棠在廣州開辦的公費學校廣東軍事政治學校(簡稱“燕塘軍校”)。

  廣東軍事政治學校為陳濟棠所創(chuàng),他自任校長。軍校招收高中畢業(yè)生。陳濟棠委派當鹽運官的兄長陳維周選拔學生??忌嬖嚭凸P試,面試考察體格,筆試考核政治。陳濟棠又讓陳維周親自面試。當時的面試情形,我仍記憶猶新,《三國演義》中魏延有個“反骨”。陳濟棠很迷信,面試時,要他哥哥親自摸一下考生的腦后勺,看有沒有“反骨”。我算走運,沒被摸出有“反骨”,被錄取。

  1936年“兩廣事件”后,陳濟棠下野,燕塘軍校改為“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廣州分?!?,蔣介石自任校長。我成為了黃埔軍校第12期學生,就讀經(jīng)理科,經(jīng)理科是培養(yǎng)軍需后勤官的專業(yè)。

  在軍校的生活訓練十分嚴格,與軍校的其他學生一樣,學習專業(yè)課程的同時要參加嚴格的軍事訓練。我還記得學校當年請了著名進步人士漆琪生教授為我們講授《政治經(jīng)濟學》,宣傳進步思想,令我的思想有了新的變化。

  校內(nèi),秉持不同思想的同學之間斗爭很激烈,當時在學校里,宣傳所謂的“一個主義、一個政黨、一個領袖”,將專制與獨裁顯露無遺,與青年們追求自由民主的理想格格不入。正是現(xiàn)實的黑暗腐敗讓那一代青年苦悶彷徨,延安是我們這些追求民主進步的年輕人心中的革命圣地。一封號召去延安的信,讓我下了決心,與國民黨分道揚鑣,投入共產(chǎn)黨的行列中去。

  在廣州分校讀書期間,我的一位梅縣同鄉(xiāng)鄧壇祥是步科學生,因為在晚自修時偷看共產(chǎn)黨書籍被發(fā)現(xiàn)退學了。投奔延安的鄧壇祥,給我寫來一封信,邀我到延安去。不料這封信被學校截下。校方先后兩次派人檢查我的行李和信件。后來,一位開明的指導員把這件事透露給我。當時國共關(guān)系并不緊張,我并沒有受到什么處罰。畢業(yè)留校,分配到一個中隊任經(jīng)理員,中隊長要我為他弄錢,被我嚴詞拒絕,此后對我諸多刁難。本來我就對軍校派系林立、官員貪污的狀況不滿,早已萌生去意。這個中隊長的所為,火上澆油,促使我下決心離開國民黨。我向?qū)W校請長假,想借機前往延安。不料當時主管校務的副校長陳芝馨不同意,我不得不繼續(xù)留在學校。

  沒過多久,陳芝馨意外在廣東三水沉船而亡,韓漢英接替了陳芝馨的職務,之后學校很快就同意了我的長假請求。

  1938年8月,我離開軍校來到廣州,找不到途徑去延安,找工作也毫無頭緒,經(jīng)中學同學介紹參加了中國共產(chǎn)黨的外圍組織廣東青年抗日先鋒隊(簡稱“抗先”)。同年10月,日軍在惠州大亞灣登陸后,廣州面臨淪陷。經(jīng)“抗先”的介紹,我參加了廣東省高中以上學生集訓總隊。

  “抗先”的同志安排我以高中畢業(yè)考大學的身份,進入省高中以上學生集訓總隊。當時兵荒馬亂,人心惶惶,誰去查核呢?在連縣訓練3個月后,“抗先”組織我們?nèi)ド仃P(guān)參加軍委會政治部第5大隊,我先是隊員,后任區(qū)隊副。大隊后來因隊內(nèi)共產(chǎn)黨員暴露,1940年4月奉命結(jié)束?!翱瓜取苯Y(jié)束后,我響應號召,義無反顧地投身于黨領導的革命事業(yè)中,在莫雄的部隊開始了長達5年的地下工作。

  投身抗戰(zhàn) 潛伏五年

  抗戰(zhàn)時期,黨派我到莫雄部隊工作。莫雄的部隊“北江挺進縱隊”(簡稱“挺二”)在國民黨軍隊中是地方雜牌軍,擁有5個大隊,1個中隊,軍官士兵的素質(zhì)很低,用莫雄的話來說,那是“烏七八糟的雜燴”。莫雄,英德縣人,家境貧寒,行伍出身,在廣東北江一帶享有名望,號稱“莫大哥”。他16歲參加同盟會,追隨孫中山革命,但不為蔣介石器重,他對蔣介石的削弱地方勢力、排斥異己政策不滿,對蔣介石的反共政策也表現(xiàn)消極。1935年,他任江西德安專員兼保安司令,參加了廬山“剿共”會議,會后他冒著極大風險將蔣介石的第五次“圍剿”計劃,交給潛伏在司令部的中共特科黨員項與年,由項與年送黨中央。

  當時,中共北江特委(簡稱“北特”)書記黃松堅是莫雄部隊統(tǒng)戰(zhàn)工作的直接領導人。黃松堅,廣西壯族人,是大革命時期廣西紅7軍的師長,有豐富的軍事政治斗爭經(jīng)驗,在廣東北江地下黨中擁有很高的威望。黨內(nèi)尊稱他為“家長”。黃松堅給我們“挺二”地下黨下達了三項任務:第一、莫雄部隊的改造,把這支低素質(zhì)的國民黨地方雜牌軍,改造成為有愛國意識的抗日軍隊,同時抓住機會組建由我黨領導的抗日武裝隊伍;第二、開展情報工作,使莫雄部隊中的地下黨成為北江特委的“瞭望哨”;第三、為北江特委籌措經(jīng)費。黃松堅指出,要做好“挺二”的工作,關(guān)鍵是要對莫雄有個正確的認識,做好莫雄的工作。他認為,莫雄愛國反蔣,是我黨的朋友,這是大節(jié)。在黃松堅的領導下,我們在“挺二”堅持工作長達5年之久,不但與莫雄保持了良好的關(guān)系,也順利完成了我黨北江特委下達的任務。

  在“挺二”的5年,讓我最難忘的是生死與共的戰(zhàn)友黃桐華。黃桐華,梅縣人,原是農(nóng)工黨(外界稱第三黨)的成員,在莫雄部隊擔任副司令兼政治部主任,1941年,由我和林名勛介紹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后,成為一位很有能力的革命家。黃桐華充分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,為保障工作順利安全推進,發(fā)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。他以政治部主任的身份獲得不少有價值的情報,并以國民黨高級軍官的公開身份有力地掩護黨的秘密工作。

  莫雄向中共廣東省委提出派一批共產(chǎn)黨員幫助建設部隊的要求?!氨碧亍痹谶@5年中先后派出了一批黨員到“挺二”工作,地下黨支部也在“挺二”發(fā)展了一批黨員,支部成員先后共有80人左右。我當時是黨支部書記。地下黨的成員多數(shù)出任“挺二”大、中隊的政治指導員,也有從事其他政治工作的。他們積極工作,充分發(fā)揮了我黨政治工作的優(yōu)勢,提高了官兵的素質(zhì),一掃舊軍隊烏七八糟的習氣,部隊的面貌得到一定程度改善。部隊改造的成效,讓莫雄十分滿意。

  1942年,經(jīng)黃桐華向莫雄提議,我擔任莫雄的情報參謀,掌握電報密碼。在明知道我是地下黨員的情況下,莫雄仍將標明“莫雄親譯”的電報交由我翻譯,可以看出,莫雄對于共產(chǎn)黨是十分信任的。我們也為北江特委源源不斷地提供重要情報,有效地發(fā)揮了“瞭望哨”的作用。

  1943年,我和一些地下黨員一起到清遠搜集鐵路沿線的日偽情報。當時,清遠石角區(qū)有個“維持會”偽軍聯(lián)防大隊長鐘羅,抗戰(zhàn)初期參加了共產(chǎn)黨,1939年被捕入獄。鐘羅被莫雄保釋出獄后就與黨組織斷絕了關(guān)系。1944年春,清遠石角區(qū)淪陷后,鐘羅當了漢奸?!氨碧亍苯?jīng)過周密的分析研究后認為,鐘羅雖然是漢奸,但長期未發(fā)現(xiàn)他有出賣同志的罪行,有爭取利用的可能。在黃桐華征得了莫雄的同意后,由我率領一個精悍的小組,持莫雄親筆手書前往敵占區(qū)石角,秘密見了鐘羅,主要的交談是有關(guān)敵偽目前的動態(tài),最后要他及時提供敵偽的情報。此后,他多次給我們提供過敵偽的情報。

  黨支部還創(chuàng)辦一份叫做《精進》的報紙,作為我地下黨宣傳黨的民族抗日統(tǒng)一戰(zhàn)線的陣地。報紙也經(jīng)常發(fā)表有關(guān)莫雄的講話稿。莫雄在“總理紀念周”上的講話,每篇必登。他的講話很有特色,所涉題材廣泛豐富,有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軍事,也有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,他講話最大特點是實話實說,敢于抨擊時政,也不避對中共和蘇聯(lián)的稱贊?!毒M》報發(fā)表莫將軍的講話,實際上也為他在軍內(nèi)外樹立了一位愛國民主開明將軍的形象。莫雄對此引以為榮。

  為了宣傳莫雄及部隊,我們組織了一個命名為“昂”隊的籃球隊(莫雄的別字中有個昂字),這個籃球隊由黃桐華為隊長,莫雄的公子為副隊長,我以秘書和候補隊員的身份參加。球隊到防區(qū)內(nèi)的駐軍、機關(guān)、中學等比賽,逢戰(zhàn)必勝,不僅技術(shù)高超、球風也非常好。人們絕沒有想到一個地方雜牌球隊竟然能有這樣的水平,大家認為沒有一定的文化基礎,培養(yǎng)不出這樣優(yōu)秀的球隊。莫雄得了面子,異常高興,設宴慰勞載譽歸來的全體人員。

  1944年,我們爭取了莫將軍,同意給我們?nèi)Р筷牭姆柕?大隊、第9中隊和特務第2中隊(這些部隊后來都編入東江縱隊、珠江縱隊),但不給編制,這些部隊是靠英德、清遠的地下黨組織起來的。駐清遠縣城的第5中隊是莫雄的骨干隊伍。中隊長調(diào)出后,征得莫將軍同意,我們調(diào)作戰(zhàn)參謀杜國棟(共產(chǎn)黨員)去任中隊長,我以參謀身份去抓黨的工作。還派去一批中小隊軍政干部,清洗了一批兵痞,使之成為我黨領導的一支素質(zhì)較好的隊伍。

  1945年4月間,國民黨粵桂邊區(qū)總指揮古鼎華從翁源給莫雄發(fā)來電報,要求派人護送他回陽山駐地。莫雄對這位既是頂頭上司又是朋友的要求,很感為難。他知道從粵漢線東面到西邊,先要經(jīng)東江縱隊和北江支隊的活動地區(qū),還要通過日寇封鎖線,此行風險大,但不答應也不好。莫雄找黃桐華商量,黃桐華滿口答應,說可以考慮一個妥善的辦法,讓古安全回來。桐華便和我一起去找黃松堅。我們一致認為,古鼎華不屬頑固派,為了抗日,也為了幫助莫雄,可以由我們派人前去接應,要駐英東的“挺二”第4大隊長陳仁畿護送他過日寇封鎖線。并決定派我以參謀的身份前去聯(lián)系并護送。事后,古鼎華在莫雄為他設的宴席上,對莫雄幫了大忙一再表示謝意。莫雄得了面子,很是高興。

  1945年4月間,第5中隊和第9中隊夜襲駐清遠縣城的日偽軍,摧毀了日軍兩個碉堡,擊斃日偽軍10多人(內(nèi)有軍曹一人),繳獲軍用物資一批。不幸的是第9中隊長老紅軍賴德林英勇犧牲。這次戰(zhàn)斗勝利影響很大,第5中隊和第9中隊是莫雄部隊成立以來第一次受到莫雄嘉獎的兩個中隊。

  1945年夏,國民黨戰(zhàn)區(qū)余漢謀向莫雄發(fā)電報,命令“挺二”去攻打在英德活動的共產(chǎn)黨東江縱隊西北支隊。莫雄很感為難,不執(zhí)行,是違抗軍令;執(zhí)行,既影響與中共的朋友關(guān)系,也會使部隊損兵折將,于是便把該任務交給黃桐華辦。這份電報便經(jīng)由我手,隨后告知黃松堅,由黃松堅親自策劃,黃桐華率隊演了一場假打西北支隊的戲,放冷槍,搞軍事巡邏。不僅完成了余漢謀給莫雄下達的任務,而且雙方?jīng)]有損耗一兵一卒。

  我們5中隊和9中隊夜襲清遠日偽軍的戰(zhàn)斗,國民黨報章也作了報道,但駐清遠的國民黨別動軍憑著反共專業(yè)戶的嗅覺,認為這兩個中隊可能是“白皮紅心”的,由于一般人都認為主動打日本的多屬中共的部隊,于是制造多次摩擦,第9中隊對別動軍的挑釁忍無可忍。別動軍作惡多端,搞曲線救國,在淪陷區(qū)穿偽軍衣服,在蔣管區(qū)穿國民黨軍服。經(jīng)“北特”批準,第9中隊嚴懲了全副美式武裝的別動軍部隊。這一大快人心的事件發(fā)生后,在社會上引起廣泛的關(guān)注,盛傳第9中隊和第5中隊是“八字腳”(指中共的共字)。“北特”研究決定,為了避免影響莫雄,第5、第9中隊不適宜再掛“挺二”番號,于是將這兩中隊合并為我黨的“廣東西北區(qū)抗日同盟軍大隊”,何俊才為大隊長,我為政委。

  獻身革命 忠孝難全

  由于1946年6月底隨東江縱隊北撤山東后,無法給家里捎帶音訊,對于母親,我至今仍感愧疚。1949年初,我奉命從山東乘船南下香港,見到了闊別多年的母親和大哥。母子相逢,悲喜交集,我深情地問了一聲:“媽,您好吧?”母親說:“如果靠你啊,我早餓死了?!碑敃r我很明白,母親不是責怪自己不顧家,只是一種牽腸掛肚的慈母之心的流露。我不應該串通大哥欺騙母親,說要去外省做生意。但在當時,共產(chǎn)黨員都一樣,忠孝不能兩全,只好舍小家,保大家。

  解放后,我對母親說:“父親去世時,你才30出頭,為什么你沒有再婚?”她以沉重的語氣說:“要不是有你兩兄弟,我早出家做尼姑去了!”我震動了,深切地感到母親為我們兄弟犧牲了自己的青春,領悟到偉大的母愛。

  我在港期間,見到原北江特委書記,當時的廣州市委書記黃松堅。他要求我大哥朱德明(朱新發(fā),時任廣東省銀行廣州市河南辦事處主任)在廣州解放時配合接收工作,保護國家財產(chǎn),安定員工情緒。我大哥朱德明在這之前,已奉廣東省銀行總行之命,準備撤往香港,并在香港租了房子,部分行李也運到了香港。他出于對我這個弟弟的感情和信任,以及對我黨多少有一些了解,當時就接受了任務。從那以后,地下黨派人與他聯(lián)系,開展工作。我黨北江游擊隊到廣州轉(zhuǎn)運物資的同志也曾在我大哥家中落腳。我的堂妹朱云自小由我母親撫養(yǎng),我們視如親妹,在家鄉(xiāng)受到共產(chǎn)黨影響,曾想當游擊隊員,后來,隨我母親移居廣州大哥家中。我介紹她到北江第一支隊參加革命,在部隊任衛(wèi)生員。由于她在戰(zhàn)場上救死扶傷工作出色,入伍不久即加入了共產(chǎn)黨。

  我大哥新中國成立前參加革命工作一事,解放后,原地下黨沒有把情況向他的單位反映,我大哥為人老實本分,也從未與單位領導和任何人提及此事。所以,一直以來,都被作為舊人員對待。改革開放后,我與老戰(zhàn)友到廣西南寧看望老上級黃松堅時,談及我大哥的事情,他笑說,你當年的工作做到家人頭上了,又問解放后對我大哥有沒有安排。我說了情況后,他說,人家當年是冒著殺頭的危險為我黨工作的,可不能忘記人家為我黨做過的好事。然后,他出具了證明,我大哥才得以享受離休干部的待遇。

  生死考驗 磨煉意志

  凡投身于革命事業(yè)的人,都要面對一個隨時為事業(yè)而獻身的問題,要置生死于度外。當然,我當時也是這樣的,也經(jīng)歷過生死的考驗,與死神擦肩而過。

  在1945年7月底,我剛剛脫離莫雄部隊不久,任廣東西北區(qū)同盟軍大隊政委,隨同東江縱隊西北支隊,從清(遠)英(德)邊境北上,迎接兩王(王震、王首道)部隊,準備建立嶺南根據(jù)地(由于日本投降,兩王部隊在南下途中奉黨中央命令北返)。

  當部隊到達英德北部時,由于前方情況不明,支隊領導人決定派人到前方了解情況。我提出,前方約20公里處,有一位曾在“挺二”工作過的黨員,我可以去找他。于是,我從大隊長何俊才那里拿了一個“挺二”諜報員的胸章,帶了一個通訊員一起前往。途經(jīng)英德的太和墟遇到國民黨獨9旅的便衣隊和鄉(xiāng)公所來檢查,問我們來的路上見到共軍沒有?我說沒有,他說別人都說有,你說沒有。于是,就把我們帶回鄉(xiāng)公所審問。好在審問很簡單,如果很詳細,兩個人,分開來問,就對不上口了。

  他們查問我要到哪里去,辦什么事。我說到前面賴屋找賴梅修,談做生意的事。他們不信,要我寫信給賴,我便寫了一封信交鄉(xiāng)公所的人去送。這時便衣隊離開了鄉(xiāng)公所。大家在鄉(xiāng)公所的氣氛較好,談天說地,因天色已晚,鄉(xiāng)公所還招待我們食宿。

  事情出乎意料,鄉(xiāng)公所送信人帶回賴梅修父親(士紳、地主)寫的信,信中說梅修出遠門去了,朱某某是莫雄的參謀,與梅修相熟。我寫信給賴梅修是用真實姓名,與胸章上的名字對不上號。他們問為什么名字對不上呢?我跟他半開玩笑,又半帶認真地說:“如果你懂得做情報工作,你就懂得這個道理。”他無言以對。賴父的來信很要害的是有這么一句話:“釋放與否,悉聽尊便?!北砻鲗ξ业纳矸莺托袨橛兴鶓岩?。

  第二天一大早,我向鄉(xiāng)公所的人告別,他們不放行,說是便衣隊和鄉(xiāng)公所共同帶你進來,現(xiàn)在放你走也要便衣隊同意。我心想便衣隊的人很鬼,看到賴父的來信,極可能會把我們留下繼續(xù)查問,其結(jié)果不堪設想。所以我堅持要走,說,如果你們不相信,可派人跟我一齊去賴家。最后,鄉(xiāng)公所只得同意放我走。我們從鄉(xiāng)公所出來回歸部隊并不順利,事后知道,部隊因敵情關(guān)系,原定在北江以西北上改為渡過北江北上,東撲西尋,猶如捉迷藏。幸好有地下黨的幫助,最后落腳仁化縣長江鎮(zhèn)的交通站,由交通站送我到南雄縣境內(nèi)的東江縱隊稅收站。由于我沒有部隊的任何證件,費了不少口舌,稅站的同志都不答允帶我回部隊。我最后問稅站的同志:“我是好人還是壞人?”稅站同志茫然,我繼續(xù)說:“如果我是好人,你們應該帶我回去;如果我是壞人,你們更應該抓我回去,你們說是不是?”他們只得同意帶我回到東江縱隊粵北指揮部。虎口脫險,轉(zhuǎn)危為安。

  經(jīng)歷生死考驗,讓我對生死看得豁達。我在80歲生日那天寫下遺囑,遺囑引用了瞿秋白同志一段話:“人之公余為小快樂,夜間安眠為大快樂,與世長辭為真快樂?!闭鞯眉胰送猓疑砗髮⑦z體捐贈給中山醫(yī)科大學。

  桑榆非晚 奮迅示駿

  新中國成立后,我先后在廣東、海南和北京等地任職。1957年11月,我從北京交通部調(diào)回廣東,任省委宣傳部教育處處長。1983年,我66歲,超齡6年在省科學技術(shù)協(xié)會副主席的崗位上離休。我奉行的是“離而不休”,為此獲得省委組織部頒發(fā)的“老有所為”獎。離休后擔任較重要的職務有:1984年,擔任廣東省整黨辦公室廣州巡視組組長,廣東省委落實知識分子政策辦公室工作組組長,先后進駐汕頭、梅州、韶關(guān)市(地)委以及省測繪局;廣東省老區(qū)建設促進會秘書長、常務副理事長;創(chuàng)辦了《源流》雜志,擔任雜志社社長。

  1984年,經(jīng)中共中央批準成立黃埔軍校同學會。1985年,廣州市也成立了地區(qū)性的黃埔軍校同學會,會長左洪濤動員我加入。左洪濤在解放戰(zhàn)爭時期,任粵贛湘邊縱隊的政治部主任,我是縱隊獨立團的政治處主任,我們都是黃埔軍校的畢業(yè)生。我當時說,“同期同隊的同學在廣州的可能不多,入了會作用不大,有負學長的期望?!弊罄险J為,起不起作用,不在于本期本科的同學多少,只要能發(fā)揚黃埔精神,就能起作用。就這樣,我成為了廣州黃埔軍校同學會第一屆理事會的理事。

  人生百歲,回憶起往事,真是說不完,數(shù)不清,但有一點,當年我這個山村少年,在尋覓人生道路時,投身于黨領導的民族民主革命和新中國的建設事業(yè),在平凡的革命工作中,盡心工作,無愧于歲月,無愧于人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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