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臺灣為海上荒土,我延平郡王入而拓之,以保存漢族;宏功偉績,震曜坤輿,具載《臺灣通史》。聞王克臺后,頗事吟詠,而不留只字。豈當玄黃之際,王之子孫閟而不發(fā)歟?余從各處搜羅,僅得一首,為登峴石山;是為北征之時,師次京口所作。詩曰:“黃葉古祠里,秋風寒殿開。沉沉松柏老,瞑暝鳥飛回。碑碣空埋地,庭階盡雜苔。此地到人少,塵世轉堪哀!”
延平郡王之詩,既載之矣,嗣有友人傳示一首,為王手書,現(xiàn)存平戶某所;惜不知其題目,似為游覽之作。詩曰:“破屋荒畦趁水灣,行人漸少鳥聲閑。偶迷沙路曾來處,始踏苔巖常望山。樵戶秋深知露冷,僧扉晝靜任云關。霜林獨愛新紅好,更入風泉亂壑間?!?/p>
平戶在日本肥前國,與長崎隔帶水,有千里濱,延平降誕之地也。清嘉慶元年壬子(按嘉慶元年為丙辰,壬子系乾隆五十七年;經查原稿,確系壬子)冬十二月,藩主松浦干齋公命建慶誕芳縱碑,葉山高行撰文,多賀嘉彰書冊,而自系銘。碑高可丈余;旁有椎,干老葉茂,聞為延平幼時所植,至今寶之。
臺灣之名始于明季,而澎湖見于隋代。及唐中葉,施肩吾始率其族居此。肩吾,汾水人,元和中舉進士,隱居不仕,有詩行世。其題澎湖云:“腥臊海邊多鬼市,島夷居處無鄉(xiāng)里。黑皮年少學采珠,手把生犀照咸水?!笔谴司用裆袨閸u夷,故有“黑皮年少”之語。然澎湖之有華人,遠在秦、漢之際?;蛟唬撼缭剑街訉O遷于閩,流落海上,或居于澎湖。是華人之來也已久,惟不見于載籍爾。
有明之末,海氛不靖,閩、粵戒嚴。天啟二年,荷人再乞互市,明廷不許,遂據(jù)澎湖。四年春,福建巡撫南居益遺總兵俞咨皋討之,荷人大敗,擒其將高文律,斬之以徇。八月,荷人請和,乃去澎湖而入臺灣。是時居益至廈門,調集水師,籌軍務,故有視師中左所之詩。中左所者,廈門也。詩曰:“寥廓閩天際,縱橫島嶼微。長風吹浪立,片雨挾潮飛。半夜防維楫,中流謹袽衣。聽雞頻起舞,萬里待揚威?!逼涠骸耙粎^(qū)精衛(wèi)土,孤戍海南邊。潮涌三軍氧,云蒸萬灶煙。有山堪砥柱,無地足屯田。貔虎聊防泛,蛟龍藉穩(wěn)眠。”此詩第一首僅言駐廈用兵之事,而第二首則言澎湖之險要?!坝猩健薄ⅰ盁o地”兩句,可作一篇防海論。
沈斯庵太仆以永歷三年入臺,時臺為荷人所據(jù),受一廛以居,極旅人之困,弗恤也。及延平至,待以賓禮。清軍得臺后,卒于諸羅。斯庵名光文,字文開,浙之鄞人也;居臺三十余年。自荷蘭以至鄭氏三世盛衰,皆目擊其事。著書甚多,臺灣文獻推為初祖;然書已散佚。余搜輯其詩,僅得六十有九首,編為一卷,列于《臺灣詩存》。
憶感云:“暫將一葦向東溟,來往隨波總未寧。忽見游云歸別塢,又看飛雁落前汀。夢中尚有嬌兒女,燈下惟余瘦影形。苦趣不堪重記憶,臨晨獨眺遠山青。”
慨賦云:“憶自南來征邁移,催人頭白強扶持。樂同泌水風何冷,飲學秋蟬露不時。最幸家貧眠亦穩(wěn),堪憐歲熟我仍饑。仰天自笑渾無策,欲向西山問伯夷?!?/p>
斯庵有己亥除夕之詩。己亥永歷十三年,荷蘭尚據(jù)臺灣,則其困乏尤可知矣。詩曰:“年年送窮窮愈留,今年不送窮且羞。窮亦知羞窮自去,明朝恰與新年遇。贈我椒尊屬故交,頻頻推解為同胞??吐废嘁朗妮d,明年此日知何在。修門遙遙路難通,古來擊楫更誰同。也憐窶空嗟無告,猶欲堅持冰雪操。爆竹聲喧似故鄉(xiāng),繁華滿目總堪傷。起去看天天未曉,雞聲一唱殘年了?!?/p>
永歷十五年,延平克臺灣,中土士大夫多從之至。聞斯庵在,大喜,各以相見為幸。故其集中頗有唱酬之作。如謝王愧兩司馬見贈云:“廿載仰鴻名,南來幸識荊。忘機同??停鹆x締寒盟。霖雨時思切,東山望不輕。流離誰似我,周急藉先生?!北R司馬惠朱薯賦謝云:“隔城遙望處,秋水正依依。煮石煙猶冷,乘桴人未歸。調饑思飽德,同餓喜分薇。舊事縈懷抱(司馬昔為我郡兵憲),于今更不違?!饼R介人旋禾,未及言別,茲承柬寄,欣和云:“忽帶青云去,惟將逸韻留。剡舟知待雪,陶徑已辭秋。風足高山水,光原燦斗?!,幦A承寄問,多病獲新瘳?!卑赐跛抉R字長孺,號愧兩,福建惠安人,官至兵部左侍郎,后卒于臺。盧司馬名若騰,字閑之,號牧洲,福建同安人,官至兵部尚書,后卒于澎。而齊介人未詳。
斯庵又有別顧南金、洪七峰二詩,亦同客臺灣者。南金,浙江黃巖人,曾任江南糧儲道,駐京口,延平北伐之時來歸,遷之臺灣。七峰疑洪旭之族人;旭字九峰,同安人,為延平部將。
別顧南金云:“明知苦節(jié)卻艱貞,九載相憐藉友聲。邱壑有懷推老大,色言欲避笑愚生。入山地近區(qū)南北(南金移居南路),此日情深勝弟兄。安得時時慰依傍,長如鷗鷺得隨行?!?/p>
別洪七峰云:“鷺島初來便識君,東山又共學耕耘。發(fā)膚無恙悲徒老,著述方成悔欲焚。忽作閑心同倦鳥,俄焉長揖別高云。從今只合言于野,理亂都將置不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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