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一槍一彈誓與敵周旋到底，流最后一滴血，必向倭寇取相當代價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――謝晉元

全體壯士早已立下遺囑，誓與四行最后陣地共存亡，但求死得有意義，但求死得其所！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――謝晉元

        1937年10月29日，日軍攻占上海的第三天，市民一早出門，突然看到四行倉庫樓頂上飄揚著中國國旗！自從中國軍隊撤離后，上海濃煙翻滾的天空中，就只能看到租界的英國米字旗、美國星條旗、白俄三色旗和日占區(qū)的“膏藥”旗了。

　　三天前，與日軍苦戰(zhàn)了75天的中國軍隊，就像他們來上海時一樣，一夜就消失了。占領(lǐng)上海后的日軍先是推倒了先總理孫中山的塑像，繼而到處懸掛太陽旗――中國人形象地稱之為膏藥旗――中國報紙稱之為“被正義的子彈打穿的一個血洞”的旗幟，在全城進行所謂的“威力搜查”。

　　《淞滬血戰(zhàn)面面觀》一書，這樣記錄日軍占領(lǐng)上海當日進行的情形：“逐室稽查，稍有懷疑，即予槍斃。登記各戶人員，到晚如有增減，即全部槍殺。男子手上老繭如與槍形吻合，即予槍殺。箱籠物件，年輕女子，劫掠一空，余下男女老幼，一概在大腿上加蓋‘日本’二字的火印，不愿加蓋者殺?！?

　　現(xiàn)在，這些房頂上掛著膏藥旗，大腿上蓋著“日本”二字的中國人，看到了自己國家的國旗！他們還是中國人，他們還在自己的家園！當天的《申報》有這樣的一篇特寫：“天亮?xí)r分，國旗飄展，隔河民眾經(jīng)此地，紛紛脫帽鞠躬，感動落淚?！痹跍S陷的上海，在數(shù)萬日本陸、海、空軍圍困中，升起上海市唯一的一面國旗的，就是謝晉元和他率領(lǐng)的名震天下的“八百壯士”。

　　“中國不會亡，中國不會亡，你看那民族英雄謝團長，中國不會亡，中國不會亡，你看那八百壯士孤軍奮守東戰(zhàn)場……”歌中的謝團長就是謝晉元。

　　1937年7月，日軍在盧溝橋制造了“盧溝橋事件”后，全面打響了對中國的侵略戰(zhàn)。8月，日軍又在上海制造“虹橋機場事件”，并以此為借口，向上海增派了數(shù)十艘艦艇和3千多名陸戰(zhàn)隊員。8月13日，謝晉元所在的88師262旅在閘北率先向日本侵略者發(fā)起了進攻。

　　5年前，“一·二八”滬戰(zhàn)的戰(zhàn)火也是由閘北燃起的。5年后的今天，參加過“一·二八”淞滬會戰(zhàn)的謝晉元所在部隊在此又打響了“八、一三淞滬抗戰(zhàn)”的第一槍。

　　國民黨原第88師參謀長張柏亭在其回憶文章《淞滬會戰(zhàn)紀要》中，這樣寫謝晉元：“世人咸知謝晉元將軍――死后為蔣介石追認為少將――為一勇將，殊不知謝將軍智謀深遠，更是一位有著高度修養(yǎng)的參謀人才……”

　　“八一三淞滬抗戰(zhàn)”中，日軍投入了14個半師團，近30萬人，其中投入的海軍力量占全部海軍的一半。打擊敵艦，特別是打擊敵旗艦“出云”號，成了中國軍隊的主要目標之一。身為陸軍旅中校參謀主任的謝晉元，拿出了摧毀“出云”艦的計劃――經(jīng)快速小火輪攜特種爆炸物對“出云”艦進行偷襲。當時的《申報》這樣報道了偷襲結(jié)果：“匯山碼頭發(fā)生大火，謝同志的計劃雖未全部達成計劃，但已震撼敵軍，其后敵酋不敢再在出云艦駐節(jié)，而黃浦江內(nèi)敵艦，也遠向楊樹浦以東江面移動，艦炮射擊一時陷于沉寂……”

　　淞滬抗戰(zhàn)時，對日軍造成重創(chuàng)的“鐵拳計劃”，也是由謝晉元負責(zé)細部作業(yè)并指揮實施的。張柏亭這樣回憶“鐵拳計劃”：“炮兵于拂曉密集射擊，虬江路陣地一片火海，烈焰沖天，所有工事與建筑物盡行摧毀，緊接著突擊部隊適時沖進，斃敵無算，橫尸街巷……”

　　整個淞滬抗戰(zhàn)中，謝晉元所在的閘北地區(qū)，始終是戰(zhàn)線旋回的軸心，88師也因此被日軍稱為“閘北可恨之敵”。

　　10月25日，大場陣地被日軍突破，我軍全線退守滬西，而閘北對面的日軍在我軍撤走的第二天，還“恐中伏擊，不敢放膽前進”！

　　國民黨軍隊退守滬西，開戰(zhàn)前三次下令停止攻擊，貽誤戰(zhàn)機，其根本原因，是蔣介石幻想西方大國發(fā)善心，希望通過他們的“國際調(diào)停”、“國際譴責(zé)”制止日本的侵略行為。

　　10月初，美國國務(wù)院正式“譴責(zé)日本”，稱日本侵華“違反條約”，即《九國公約》。并定在比利時召開九國公約國會議。

　　我軍由閘北大場撤退時，許多人建議考慮長期抗戰(zhàn)，有秩序退守經(jīng)營了三年之久的防御陣地。但蔣介石又以國際聯(lián)盟開會在即，能保持在上海的存在，“可壯國際視聽”。要求撤退下來的三軍，在毫無思想和軍事準備的情況下，在滬西倉促擺開戰(zhàn)場。令88師留在閘北，死守上海。

　　此時的88師已補充過5次，平均每班老兵不足2名，大部分連長戰(zhàn)死，“一個團整整齊齊上去，下來時，只剩下幾副伙食擔(dān)子”。部隊已經(jīng)沒有戰(zhàn)斗力了。為了落實委員長的指示，88師師長孫元良決定，只留下一個團死守閘北――這就是“八百壯士”的由來。

　　“死守上海最后陣地”的命令，迅速地交到了時任88師262旅524團中校團副謝晉元的手上。孫元良要求他們，把指揮所設(shè)在88師原司令部“四行倉庫”。四行倉庫是四家銀行聯(lián)營的倉庫，樓高六層，為當時上海少有的高樓，墻體厚實，日軍小鋼炮也打不透。該倉庫坐落于蘇州河邊，在公共租界的西北方，與公共租界以鐵絲網(wǎng)相隔。英軍在其東邊設(shè)有碉堡，日軍在其西、北面設(shè)有暗堡。

　　謝晉元廣東蕉嶺人，黃埔四期畢業(yè)，時年33歲。張柏亭在《淞滬抗戰(zhàn)紀要》中說他：“體格魁偉英俊，為人誠摯剛直，沉默少言，有守有為……”

　　晉元率部堅守最后陣地的第3天時，曾給孫元良寫過一封信，信中說：“竅職以犧牲的決心，謹遵鈞座意旨，奮斗到底……成功成仁，計之熟矣……現(xiàn)職決心待任務(wù)完成，作壯烈犧牲！”他還與八百壯士預(yù)立遺囑“余一槍一彈誓與敵周旋到底，流最后一滴血，必向倭寇取相當代價?！?

　　其實，堅守四行倉庫的只有一個營的兵力。該營士兵陳德松在《殊死報國的四行孤軍》一文詳細記述道：“以該團第一營為基干，組成加強營，仍用團番號。全團410人左右，一個機槍連三個步兵連，一個迫擊炮排。”為迷惑敵人，在記者采訪時，謝晉元假告800人。這才有了“八百壯士”之說。

　　曾進入四行倉庫，親睹八百壯士與敵血戰(zhàn)的原國民黨軍委特務(wù)處駐上海辦事處處長文強回憶說：“(謝晉元)與我且說且走，在倉庫內(nèi)巡視了一周。所到之處，營房布置整潔有序，井然不亂，間聞愛國歌曲，雄壯激越，令人振奮鼓舞?！?

　　唯一不足的是，倉庫并不像孫元良師長所說“糧水充足”。部隊進駐的第二天，自來水就斷了，官兵把污水小便留下來以作滅火之用；沒有糧吃，他們只好向租界愛國團體和民眾求援。民眾偷偷將食品送到倉庫邊的一個小屋內(nèi)，再由守衛(wèi)官兵設(shè)法取進去，才保證了供給。

　　一營營長楊瑞符在《孤軍奮斗四日記》中，記錄了戰(zhàn)斗的慘烈：“日軍用探照燈照亮西藏路，以猛烈的機關(guān)槍封鎖路口。十時許，敵火力更猛了，以平射炮及重迫擊炮向四行倉庫猛轟，最激烈時，每秒鐘發(fā)炮一響……”

　　孤軍官兵不是打仗，就是修工事，四個晝夜沒有合眼，有的人干著干著就睡著了。“八百壯士”人人抱定必死的信念，爭先殺敵。敵寇見屢攻不下，就想在樓下打一地道埋設(shè)炸彈。為了防我軍槍擊，頂著一塊厚鋼板移動到墻下。這時敢死隊員陳樹生二話不說，身綁手榴彈跳了下去，與10多名敵人同歸于盡。

　　“見敵攻擊不逞，大家興高采烈，竟有頑皮的士兵，用長竹桿挑著鋼盔，伸出窗外作我軍窺探狀，敵寇不察，竟以機關(guān)槍集中射擊。我軍見之，拍手大笑，捧腹不止?！?

　　孤軍的精神極大地感染了民眾，也感化了租界的外國人和外國軍隊。童子軍楊惠敏冒生命危險，為孤軍送來國旗后，還參加了孤軍的升旗儀式：“沒有旗桿，臨時用兩根竹桿連接扎成；沒有音樂，只有一兩聲冷槍聲；沒有壯觀的場面，只有十幾位軍人向國旗敬禮……”每天一早，租界民眾就爬上高樓頂，看孤軍殺敵。發(fā)現(xiàn)敵人來襲，就喊話通知孤軍。喊話聽不到，有人搬來大黑板，哪里有敵人行動，即用大字寫在黑板上，并畫出敵人的行進圖。

　　29日下午3時許，敵寇用武裝艇將陸戰(zhàn)隊員和大炮從蘇州河偷偷運過來，準備從背后用重炮襲擊孤軍。在租界樓頂上看到此情景的民眾即刻用黑板告知孤軍。就在敵軍稍稍上岸占炮位時，孤軍一陣掃射和手榴彈，將敵人全殲。一德國婦女感動于孤軍的精神，親自開卡車送來食物，并聲稱：孤軍每天的生活全部由她負責(zé)。英軍司令員史摩萊少將說：“我們都是經(jīng)歷過歐戰(zhàn)的軍人，但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比中國‘敢死隊員’最后保衛(wèi)閘北更英勇、更壯烈的事了?！?

　　就在孤軍4個晝夜不曾合眼，邊戰(zhàn)斗、邊修好工事，準備與敵人作長時間的殊死決戰(zhàn)時，10月30日，統(tǒng)帥部命令孤軍停止戰(zhàn)斗，退入公共租界。

　　1938年6月間，謝晉元在一次談到撤退的原因時，說，“我等之撤退，系因第三者要求維護中立地區(qū)(租界)之安全，請求我政府同意，而由我最高當局下令撤退的?！?

　　離四行倉庫不遠的租界內(nèi)有兩個巨大的儲氣罐，日軍在無法戰(zhàn)勝孤軍的情況下惱羞成怒，威脅租界當局，“如不采取行動逼走孤軍，將不顧租界安危，采取極端手段對付中國守軍?！弊饨绠斁种缓萌ケ浦袊?。

　　消息傳到孤軍，謝晉元痛心不已。因為現(xiàn)在工事堅固，較之開始能更好地打擊和牽制敵人，配合滬西大部隊作戰(zhàn)。而撤入租界，無異于自投羅網(wǎng)。謝晉元“極感驚異”，“非常激動”！聲言“全體壯士早已立下遺囑，誓與四行最后陣地共存亡，但求死得有意義，但求死得其所！”

　　英軍當時答應(yīng)，“負責(zé)掩護孤軍撤退”，使“孤軍由租界到滬西歸隊”?？僧敼萝娒爸哲姷臉屃謴椨?，以與四晝夜血戰(zhàn)一般大的代價――死傷30多人――營長楊瑞符就是在撤退時身負重傷的――進入租界時，立即被英軍勒令收繳武器。孤軍以“軍人不能離槍”為由，拒絕繳械，雙方形成對峙。這時，國民黨政府還派人勸說孤軍配合英軍。可孤軍的槍剛交出去，英軍就將孤軍押上車輛，送膠州路羈留。英軍之所以輕食諾言，是因日軍威脅租界當局：“如果準許孤軍通過租界歸隊，他們將開進租界追擊孤軍”。

　　蔣介石怕西洋人，西洋人怕日本人，結(jié)果虎膽如斗，凜凜然視日軍如鼠輩的“八百壯士”就這樣不明不白，束手就擒，最終造成謝晉元的慘死和名振天下的孤軍淪落為日軍的苦役，大部分客死他鄉(xiāng)的悲慘結(jié)局。

　　孤軍被送到膠州公園時，有350人和一面國旗。楊瑞符1939年6月12日在《大聲報》發(fā)表文章，對四行保衛(wèi)戰(zhàn)作了這樣的評價：“是役也，既未成功，又未成仁，僅僅作到‘絕對服從命令’六個字……”

　　孤軍到膠州公園后，即被鐵絲網(wǎng)圍在一個約15畝大的空地上，并被“萬國商團”的白俄兵監(jiān)守，上海市民稱這里為“孤軍營”。曾到過孤軍營的上海市民，至今還為他們的自尊自強、堅定勇敢、嚴守紀律的精神所感動。對他們的訓(xùn)練更是記憶猶新。孤軍在被繳械的情況下，每天堅持徒手隊列訓(xùn)練、拳術(shù)訓(xùn)練和體育比賽。后來，他們又用木頭做假槍練刺殺，謝晉元親自任教官。

　　在謝晉元的日記中，清楚地記錄著孤軍營的作息時間：

　　起床：4時30分；早操：5時至7時；

　　萬國商團白俄隊檢查人數(shù)：8時；早餐：9時；　　上課：10時至11時30分；晚餐：4時；

　　拳術(shù)或唱歌：5時至7時；自由休息：7時30分至8時；

　　就寢：9時。

　　為了改善官兵的工作生活環(huán)境，謝晉元帶領(lǐng)戰(zhàn)士們平整場地，自蓋營房，建起了禮堂、宿舍、廚房和籃球場、排球場和足球場。不久，孤軍又開辦了制皂、織襪、毛巾等工場，開設(shè)了汽車駕駛等專業(yè)技能培訓(xùn)。他們把孤軍生產(chǎn)的產(chǎn)品打上“孤軍營”的商標投放市場，結(jié)果抵制日貨的市民們踴躍購買孤軍的產(chǎn)品。孤軍把生產(chǎn)收入除補貼生活外，全部拿來支援抗戰(zhàn)。到1940年，孤軍已為抗戰(zhàn)捐款數(shù)千元。

　　謝晉元還非常重視培養(yǎng)孤軍的文化素質(zhì)。他說：“凡一切事業(yè)，均由學(xué)問為出發(fā)點。沒有學(xué)問，無論很好很簡單的事，都做不好，而且會做壞?！惫萝姞I為此開辦了算術(shù)、常識、歷史、地理等學(xué)科。愛國教育是孤軍營每天的必修課。在不許升旗的禁令下，謝晉元仍每天帶領(lǐng)孤軍舉行“精神升旗”，即遙望旗桿頂，行舉手禮，喊“中華民族萬歲”的口號等。

　　1938年8月，為紀念“八·一一”出師和“八·一三”抗戰(zhàn)雙周年，謝晉元與租界工部局再三交涉要在營內(nèi)升國旗。開始，工部局總辦和“萬國商團”團長表示同意，并送來旗桿。待旗桿豎起后，租界當局又派人通知不準懸旗，恐日軍發(fā)現(xiàn)，對工部局不利。經(jīng)協(xié)商，同意將旗桿截短，使之低于營房高度。8月11日上午6時，舉行升旗典禮，全體孤軍看著凌空飄揚的國旗，歡欣鼓舞。正當謝晉元要在紀念儀式上訓(xùn)話的時候，白俄隊長竟前來要求將國旗降下。謝晉元理所當然堅決拒絕。9時，該人又來說：“如不除去，將采取必要手段?！敝x晉元問道："我們是中國軍人，在中國的土地上，懸掛自己的國旗，為什么不可以？！”10時，工部局派1000多英格蘭、意大利和白俄士兵，圍攻孤軍營。謝晉元命令第一連守了望臺，第二連在操場散開，第三連守衛(wèi)營門，第四連保衛(wèi)國旗。孤軍赤手空拳與白俄肉搏，4人被砍重傷，不久犧牲，100余人受傷。之后，白俄將謝晉元等軍官與戰(zhàn)士分開，押往外灘中央銀行大樓軟禁。面對暴行，謝晉元即令全體孤軍絕食抗議，并致書工部局進行質(zhì)問。上海市民聽到這個消息，連日抗議罷市。后經(jīng)民眾團體交涉，工部局被迫讓步，允許今后紀念日可掛國旗，但旗桿被截去一節(jié)。

　　上海淪陷后，上海市民有一件經(jīng)常必做的事，就是看望孤軍。有好吃的，給孤軍送去，有高興的事，要讓孤軍分享。當然，更多的人是因為痛苦和迷茫才到孤軍營找答案的。正如報紙上報道的：“每天人來人往，好像信徒們涌向圣地?！惫萝姞I最多時，一天接待數(shù)千人，最少時也有數(shù)百人，有的人干脆把孤軍營稱為上海的“重慶”。

　　有一次，天快黑了，又有數(shù)十青年學(xué)生來到孤軍營，非要謝晉元訓(xùn)話不可。但謝晉元今天已接待5批學(xué)生了。謝晉元在日記中寫道：“我只好簡單地講了講，他們向我鞠躬后才走?？梢娗嗄陚兊目鄲灪兔悦Ａ??！?

　　從1938年元旦起，謝晉元開始記日記。日記中除了記錄孤軍營生產(chǎn)、生活、訓(xùn)練的情況外，還記錄了謝晉元對親人的思念、對國家民族的擔(dān)憂、對國際形勢的分析、對個人和孤軍前途的思考。

　　隨著被監(jiān)禁時間的無限期延長，中國軍隊在戰(zhàn)場又連連失利，有時基本的軍餉都供應(yīng)不上，孤軍中的苦悶情緒越來越重。不久發(fā)生了一士兵越墻逃跑之事。謝晉元加強了對孤軍的管理。

　　一天，孤軍營洗澡間發(fā)現(xiàn)一張因不滿伙食對謝晉元和其他孤軍軍官表示不滿的字條。這不能不讓殫精竭慮的謝晉元無比傷感。他在日記中寫道：“余竭盡心血，對內(nèi)對外之艱苦支持，已至力竭聲嘶。使余有呼天不應(yīng)，呼地不靈之痛。當余追憶幾年來經(jīng)過時，不禁流淚，誠以幾年來之慘痛生活，何以用言語形容?！?

　　不久，非常孝道，又是一脈單傳的謝晉元驚聞老母病重，更是夜夜思念，以淚洗面。他的情緒也壞了起來。他在給家人寫信時立下遺囑：“……上海情況日益險惡，租界地位能否保持長久，現(xiàn)成疑問。敵人劫男之企圖，據(jù)最近消息，勢在必得。似此劫奪，為欲迫男屈節(jié)，為敵作馬牛耳。大丈夫光明磊落而生，亦必光明磊落而死。男對生死之義求仁得仁，泰山鴻毛之旨熟慮之矣。今日縱死，而男之英靈必流芳千古。故此日險惡之環(huán)境男從未顧及。如敵劫持之日，即男成仁之時。人生必有一死，此時此境而死，實人生之快事也……”

　　那段時間，謝晉元常常失眠，“余精神極為慘痛不寧”，“這晚又無睡”。如睡著，即夢見“身生雙翼，如鳥翱翔，旋轉(zhuǎn)高低自如”，醒來更知是“念余之前途也”。

　　1941年4月9日，這位堅強的視死如歸的革命者，讓人不可思議地在日記中寫道：“依余命理，本年3、9月內(nèi)不幸，諸宜當心。”他擔(dān)心自己不幸后，父母無人照顧：“余無兄弟，而弟妹又都完全出嫁，父母年高，家中如逢大變，何以應(yīng)付！”真是英雄氣長、兒女情亦長！

　　早在“八百壯士”撤入租界時，日軍即要求租界當局引渡。但迫于我國民眾的壓力，租界工部局始終不敢答應(yīng)。后來，日偽又陰謀劫持和暗殺，多次派日本浪人或漢奸，懷藏手榴彈、短槍等武器，闖入孤軍營圖謀暗害，但未得逞。中外人士十分擔(dān)心謝晉元和八百壯士的安危，多次提出用難民分批將孤軍調(diào)換走等救孤軍的方案。但謝晉元一一謝絕。他表示：“余自奉命撤退之始，即知今后環(huán)境之艱危，當十倍于固守四行之時。地方人士曾有私潛離上海之建議，但經(jīng)余拒絕。因余為奉令撤退，光明而來，亦當正大而去。”

　　汪偽上臺后，陳公博當了偽上海市長，多次勸降謝晉元，請謝晉元去當偽第一方面軍司令。謝將委任狀撕得粉碎，并大罵賣國賊。謝晉元說：“我父母都是中國人，生下我這個兒子也是中國人，中國人決不當外國人的走狗！”

　　1941年4月24日晨5時，謝晉元和以往一樣，率領(lǐng)官兵早操。當他看到上等兵郝鼎誠等4人遲到后，就詢問原因。誰知他們4人突然取出預(yù)先藏在身上的匕首及鐵鎬等兇器，蜂擁而上，猛刺謝晉元胸部及頭部。謝多處重傷，流血不止，至6時許悲壯長逝，年37歲。4個兇手當場被擒，后交待是汪偽政府收買所為。

　　謝晉元犧牲的消息傳出，上海各界人士深為震驚，前往吊唁者達十余萬人。5月8日，中國政府下令追認謝晉元為陸軍步兵少將。

　　1941年12月8日，日本突襲珍珠港，太平洋戰(zhàn)爭爆發(fā)，上海淪為真正的孤島。

　　12月28日，日軍突入孤軍營，將手無寸鐵的孤軍全部押走。歷時四年有余困守的謝晉元的隊伍又淪為日軍的戰(zhàn)俘。但迫于孤軍在世界上的影響，日軍沒敢殺他們。在這么惡劣情況下，孤軍仍保持了堅強的團結(jié)力和嚴格的紀律，每天抽空由官長率領(lǐng)跑步和體操。

　　不久，日軍將孤軍分別押解到孝陵衛(wèi)、杭州等做苦工。到孝陵衛(wèi)的部分孤軍奪取日軍的槍械后逃走，后又走上抗日戰(zhàn)場。36名孤軍軍官被日軍押到新幾內(nèi)亞作苦力。1945年，孤軍看到日軍垂頭喪氣，整天酗酒，才知道日本戰(zhàn)敗，反過來把日軍抓起來當了俘虜。

　　1946年，名揚天下的“八百壯士”，從各地回到上海，總計100余人。他們請回老團長的遺霜凌維誠，在老團長的陵墓四周搭起棚子住了下來。

　　抗日戰(zhàn)爭剛結(jié)束，三年內(nèi)戰(zhàn)又開始了。“八百壯士”的幸存者們，不愿打內(nèi)戰(zhàn)，有的當了車夫，有的當了警察，有的去做了苦力。

 

編輯：穎芳